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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而迅捷地走向自己的车,目医院——医院,他医院。
年九月初的早上,空气有些凉了,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今天二哥肺部CT的结果就要出来了,这简直是一场生死判决。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挂坠。它会给二哥带来好运吗?
出门前,有点迷信的妻递给他另一个挂坠,他却将手伸向现在脖子里戴的挂坠。前些年一个夏天,夫妇俩旅游,在一个寺庙里,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僧人声称这两个挂坠一个保佑自己平安,一个保佑家人朋友平安,都“请”了吧。他只觉得好笑,不过妻兴致勃勃,价钱还不算贵,他就笑着默许“请”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保佑自己?能给二哥带来一点儿运气就阿弥陀佛了,哪怕自己受点伤害也无所谓。他有点恶狠狠地想着。
他又摸了摸挂坠,竟然有点迷信地默默祈祷起来,希望它真的能发挥一点儿作用。
他放下手,苦笑着摇摇头,一向意志坚强、心理强大的自己怎么也迷信了呢?唉,要不是自己无能为力,怎会如此?
其实,判决早就下了:二哥肺癌的可能性极大,99%以上。他的心情一直阴沉沉的,不过他依然顽固地妄想:还有1%的希望呢!今天的CT结果,是将1%变成0%还是%呢?
“叮铃铃!”伟哥打来电话,直截了当扑灭了那1%的小火苗:“嗐,别瞎想啦!咱找的都是熟人,人家说99%其实是安慰咱呢,咱就按%准备就好。”
伟哥似乎也觉得有点残酷,语气缓和了些:“不过,就是肺癌也没什么的,我们这有个老人就是这个病,医院做的手术,康复得很好。我已经与那边联系好了,住院的东西也准备着呢。你那边CT结果一出来,就告诉我,咱们一起送二哥去济南。”
挂断电话,他眼睛有些湿润。伟哥是舅舅家唯一的表哥,和他兄弟仨年龄相仿,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此刻,伟哥的冷静、周密、果断让他又伤心又暖心。
红灯,停车,他的思绪回到了入秋的那天上午······
惊闻
那天上午,一见二嫂的电话,他就一惊:二嫂很少给他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二嫂说二哥查体,肺部有些问题,医院进一步检查。
他脑海马上显现出二哥日渐消瘦的面容。二哥本来就瘦,一年来又明显地瘦下去。团聚时,大家都劝二哥去检查检查;娘也背地对他表示担忧,他单独郑重地劝过二哥。可二哥就是不当回事儿,说自己能吃能睡,没什么。体检?哪有那工夫?
想想也是,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是农民,种地、卖菜、打工,几乎是连轴转。大哥家一个男孩,长大成人,未婚;二哥家一女一男,女孩成家了,男孩正上高中。家里的花项多着哩!不说上大学,单单说农村男孩子结婚,都要“一动一不动”,那一动的汽车、一不动的城区楼房,哪个是能靠种地卖粮食卖菜买得起的?
不论怎样,还是身体金贵啊!不能这时卖命挣钱,将来用钱买命啊?他买了两份查体套餐,将单子递过去:“二哥,反正这钱已经花啦,人家也不给退,过期还作废。去不去,你俩看着办吧!”
“嗐!”二哥接过去,看了看身边的二嫂,抿着嘴角笑道,“那就去吔,正好这两天查环保,厂子里停工了。”
他先是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后又隐隐有些担忧。果然,坏消息还是来了。他一边安慰二嫂说没事,一边医院。
悲观
放下电话,窗外的风刮了进来,他感到丝丝凉意。
他将二嫂发来的检查片子发给一当医生的哥们儿,随即拨通了他的电话。那哥们儿一边看,一边有点沉重地“哦”了一声,让他心头一惊。哥们儿严肃地说,二哥情况挺严重的,肺癌的可能性很大。又交流了几句,他希望能听到一两句宽慰的话,他失望了,哥们儿很真诚,说其他病因的可能性很小,再进一步做检查看看吧。他放下电话,有些无力,有些无奈。
第二天,医院。二哥已经住院了,要做好多项检查。一项项化验结果出来了,化验室的一位主任是他老同事的妻子,两家关系非常好,他喊莉嫂。一见面,莉嫂抿着嘴,微闭着眼,摇摇头,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看已经做完的检查片子很像典型的肺癌。还要再做一个CT,更多的是为了检查更清楚一些,最终确定病情。
癌?又是癌!父亲去世是胃癌,医院检查,也被诊断为肝癌。当时,医院里的熟人故作镇静,微笑致谢。然后,他就坐到一个僻静角落的台阶上默默流泪。好在很快被告知是误诊,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有死里逃生之感。
这次,二哥还会那么幸运吗?看起来不能了,医院做了多次检查,诊断结果是那么一致。自己要失去二哥了么?晚上,想到这儿,他猛地一震,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兄弟仨挨肩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成长年代的艰辛可想而知,好在有勤劳慈爱的娘,有勇毅担当的爹,日子还算过得去。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随着兄弟仨日渐长大,家里负担日渐沉重,大哥去当兵,自己一直上学,二哥早早下了学,和爹娘一起担起家庭的重担。十六七岁,二哥就进了爹所在的屠宰场当临时工,拿起屠刀面对那些比他还要强壮许多的猪牛。
在爹身边,想想就有些胆寒。爹脾气大,经常打骂他们仨,二哥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些动物的挑战,还有爹严苛的目光和严厉的叱骂。就是这样,二哥竟然坚持下来,毕竟爹是爱他们的。自己考上师范,二哥胆大包天,竟背着爹藏了私房钱,给他买了一块手表,泰山牌的,本地出产的,当时可是全国名牌。爹知道后,只用犀利的目光剜了一下二哥,脸上寒冰慢慢消融,微笑着点点头:“买了就买了吧,三儿,你可保管好喽!他娘的,这么点儿的东西就三四十块钱哪!你二哥得宰多少头牲口、干多少活儿啊!”说完,爹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升腾起来,二哥和他在烟雾中偷偷相视而笑。
有一年冬天,下着雪,他有事去找爹,爹带他去喊二哥。外面天寒地冻,屠宰车间里热气腾腾。二哥正与师傅犟嘴,遭到师傅的厉声责骂。爹赶紧过去赔不是,二哥含着泪走出来。那是二哥吗?一身一脸的血污,干瘦的身体在后面那些待宰的动物和高大强壮的屠夫映衬下显得愈发柔细。他满腹心酸,却说不出话来,情不自禁地拉起二哥的手。二哥的手那么粗糙和坚硬,纵横的血口子硌着他细皮嫩肉的手,他心里一阵阵疼起来。“你怎么来了?”二哥眼泪并没掉下来,反而呲牙一笑,和他一样的*牙却白亮得有些刺眼。
后来,三兄弟成家立业,日子一天好似一天,爹却在花甲之年撒手而去,兄弟仨遗憾不已,愈发孝顺老娘,三个小家互相扶持、互相关爱,不止他们仨,妯娌间、儿女间都亲亲热热,一大家子成为四里八乡羡慕的模范家庭。
现在,命运之神就要夺走自己的二哥了么?他翻身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双肩耸动着,上面的被子随着微微抖动。疼,不是伤了手足的疼,是撕心裂肺的疼。他却不敢哭发出声来,怕妻笑话,更怕她担心。
(未完待续)
孙殿镔,男,年1月出生,汉族,山东省聊城市人,现为一小学校长,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全民阅读推广人,全国摆渡船阅读论坛特约专家。记录生活中的真善美,传播思想里的正能量,是他天然的爱好,更是他自发的责任。“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是他非常欣赏的一句名言;“知足知不足,有为有不为”,则是他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