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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9 18: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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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未都谈王朔。

我跟他很熟,也比较谈得来,我们都是大院里长大的。王朔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我一直觉得在我们那一代人里,他的文字表达能力是第一,他的文字表述方法我很喜欢。

王朔的语言中,老北京的语言特别少,如果写纯老北京的东西反而写不好。他的语言反映的都是大院里的文化,天南海北都有。他有北京人的劲儿,没有老北京的话。我们平时说话就那个劲儿。其实他小说里很多话都是我们平常说的,一模一样,谁的话谁说的,我们都知道。

当时文坛上撒欢的就他一个,剩下的人都比较正统。后来有很多人模仿他,但是还有个难度,王朔的受众群体比较大,有文化没文化的都喜欢他。他找的点很好。在这一点上,王朔算是一个奇才。

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瞎吹,把芝麻大的事儿说成西瓜。虽然在一起胡说八道,但是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对方,谁也不谈创作。你说出来,手慢一点就被别人用去了。大家天天在一起,大吃小喝的。那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家里的钥匙,谁都可以来。经常有人买东西放冰箱里。

有一天我跟王朔回家,发现家里有四个人在打麻将,我说你们是谁?他们说我们是给主人看家的。我说我就是主人,怎么不认识你们。那时候的关系就像王朔小说里描述的一样。我们也没多少钱,你有困难,大家都来帮助,大家在一起谈吐都很幽默。

其实王朔很痛苦。由于他对这个世界过于敏感,他就特别痛苦,所以他有很多恶习,比如酗酒、过量地吸烟。他是一个心地很善良、假狠的人。他写得狠,但内心不是这样。我觉得无论王朔作品中的人物对生活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内心都是很软弱的人,一旦他面临困境的时候,他一定是退缩的,他不坚强。

没有一部电影超过小说的魅力,唯一一个接近小说魅力的就是《顽主》。《顽主》用王朔的原话说就是因为米家山没什么本事,他也没什么想法,就照着小说拍,所以拍得比较像。凡是有想法的,都改得特恶心,因为他们没有王朔那种驾驭语言的能力。王朔小说中最美妙的就是他的语言,是原始状态,你不能动。

他第一次把生活化的对话搬到影视作品中比较成功的就是《编辑部的故事》。其实《编辑部的故事》里面的李冬宝、戈玲、余德利三个人说话方式是一样的、顺拐的,但是为什么大家觉得三个人都那么有意思呢?因为在以前没有人那么说话。他只是占了这么一个便宜。恰恰是王朔使用了这个方法,所以他第一次弄得就很成功。

其实《空中小姐》《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里面的对白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当时感动了很多少男少女,对话方式、处事方式、思维方式都是一样的。在王朔之前的作品都是隔着一层的,王朔之前都是京剧,到王朔这里改成话剧了。我想,当初他能引起巨大反响是跟这个有关,今天再来这套没用了。

我当年在这帮孙子的怂恿下开了一个海马歌舞厅,歌厅赔钱,我天天手搭凉棚一看,满桌都是认识的。那时候北京人以不给钱为荣,如果这桌有人要付钱了,还要按着不让付钱,没有任何经济观念。

有时候王朔也去玩,我记得特别清楚,在歌厅门口的树底下,我说赔好多钱,我得想办法赚回来,后来就想能不能以歌厅为背景,发生很多故事,像《编辑部的故事》那样。别看我们开歌厅,但我们对歌厅并不是很熟悉,所以《海马歌舞厅》拍得比较矫情,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它是好看的。比如每集都有明星出现,商业模式上它是成功的,里面还有一些耳熟能详的歌曲片段。

他是一个有极强商业敏感的人,但是又是个极笨的没有商业能力的人。他是非常矛盾的,他是有想法没执行力的人,他的想法是好的,但是都做不成。他做过很多公司,都一塌糊涂。80年代末我们成立海马创作室,当时三十多个作家,我是董事长,王朔是干事长,干事长就是个甩手掌柜,所有事情都是我在做。

问题是我本人对商业没什么兴趣,如果我有兴趣的话就是个影视大鳄了。当时离开主要也是人之间有矛盾,三十多个精英在一起不是那么好玩的,内耗很大,因为都没有经过严酷的资本主义训练,对经济摸不着门,总觉得自己吃亏别人占便宜,所以最后分崩离析。

《看上去很美》写得非常差。他强索儿时的记忆,大部分是模糊的。我们对儿时的记忆,三岁以前是不知道的,六岁以前只能记住个别细节,谁都这样,科学告诉我们的。他没得写了,只能写小时候。他出名以后就失去了生活,他小说中出现的事情,都是生活中发生的,没有杜撰的。他远离生活是不行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长处。

我认为大众文学这部分,王朔是一个巅峰,没人能超越。我说的巅峰有两个指标,一个是普及度,一个是文学成就。后来的都达不到他的文学成就,普及度再大也没有用。在王朔以前是老舍,老舍的东西隐含了一种艺术成就,再往前就是曹雪芹了。《红楼梦》是个大众文化,跟现在的电视连续剧没什么区别,今天依然可以原封不动地变成大众文化。王朔在不经意中带出很多极富哲理的东西,开玩笑说的话,但说得非常深刻。王朔在我们那代人里,没人能超过他。

王朔的文字充满京味儿,幽默,风趣,读着读着,就会莫名其妙泪如雨下,哭完又想大笑一场,有着大悲悯和大彻悟。

王朔说,以下三种人不要买我的书。第一,家庭困难没有收入来源靠扶贫救助的,留着钱过日子吧。第二,忙着做生意挣大钱的不敢耽误您时间。第三,立志做学问理想远大的不要掏这份钱。两种人可以买我的书:闲着没事干需要找点乐子的,手里有大把闲钱没地儿花的。

这套王朔作品集介绍给大家,喜欢的朋友可以买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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